外语学人 | 王士惠：梁宗岱先生的药

  梁宗岱先生原为中大外语系的法语教授，后任职于广州yl6809永利官网。梁先生早在新文化运动时期就获得 “南国诗人”的桂冠，活跃在中国文学界。他又是著名翻译家，精通法、德、英三国语言，翻译了《蒙田随笔》《浮士德》《莎士比亚十四行诗》等文学作品。不过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梁先生在后半生中，也就是任职中大和广外期间，却将极大的兴趣投人到了制药活动中，为人看病去了。梁先生不但以“梁教授的药”远近驰名，而且免费看病并送药。

  我是在上幼儿园的时候，就开始听说“梁伯伯的药”，那是因为我父亲有时生病去梁先生那里索取他自制的“绿素酊”。记得“绿素酊”是水剂，呈黑褐色，装在一个小小的扁平酒瓶里，闻上去有酒精味，小时候不敢尝，后来尝过，觉得药水有点苦。梁先生先是住在中大西南区，后来搬到东北区的一所大房子里。有一天父亲带我去他家，他带我们去参观他的地下室，里面摆满了密封的齐膝高酒坛，装的正是他自制的药水。他的药水是免费赠送的，我印象中，药水的疗效还不错。他的不少同事和学生都服用过他自制的药，早期大都用来治头疼感冒之类的病，后来据说对肝炎，甚至各类癌症都有很好的疗效。梁先生性格率真，我父亲就经常说，梁先生说过，他养的鸡要比别人养的大，养的猪也要比别人的猪聪明。后来梁先生在天堂山上待过一段时间。听说有一回他在天堂山上得了败血病，情况危急，被抬回广州急救。几年之后，梁先生回忆说在天堂山上没有自制的药酒可喝，身体垮下来了。送回广州医院急救，医生没有特效药，生命垂危之际，他太太偷偷给他喂食“绿素酊”，结果药到病除，大难不死。

  20世纪70年代初，中大外语系和广州yl6809永利官网合并，梁先生去了yl6809永利官网。在yl6809永利官网期间，我见到他的机会多了些。梁先生平易近人，也十分健谈。记得一次看见他饶有兴趣地站在小溪边上看一位农民捕鱼。我走过去向他同好，他笑眯眯地对我说：“临渊羡鱼，不如退而结网。”我从来没有听过这句话，就问他是哪几个字，他就为我详细讲解，我就这样学到了这句成语，一直记在心中。我还有机会领教他那“文明其精神，野蛮其体魄”的人生哲学。除了不时见到他在寒冷冬天穿着短袖衣裤行走出入校园以外，还有幸接受过他和我比试力气的挑战。近70岁的人应该可以被称作“古稀”了吧，竟要和20多岁的小伙子比气力。内容有三项：直臂扳腕子，曲臂扳腕子，顶拳头。比赛在他家里进行，结果是打成平手。但是我回家发现，和他顶拳头时，自己手背上的皮被他蹭掉了一块，疼得直哆嗦。

  梁先生那乐观自信的性格一直没有任何改变。每次见到他，他都会乐此不疲地回忆当年自己“英雄救美”的事情，一个人击退五六个对他发难的黑社会流氓。后来据他太太说是二十几个！他的话题当然少不了“神药绿素酊”了，还包括最近又治好了多少个病人、还有谁谁要出高价购买他的药方等等。梁先生说，他的制药知识是家传，更多是自学的；中西医结合，遵循“扶正祛邪”的理念。当时梁先生拿的二级教授的工资，300多块钱一个月。他用自己的工资买草药、酒精，对前来取药的人士分文不取，据说后来还自制针剂给人注射。老先生乐善好施，仁心仁术，听说病人来自全国各地，还包括海外人士。当时，广外的老师中流传着一则趣闻：一位病人感冒求诊，取“绿素酊”出门后折回，说刚才忘告，有点皮肤不适。梁先生曰，“绿素酊”兼治此病。病人出门后再次折回，说刚才还忘告有便秘。梁先生又答，“绿素酊”还治此疾。

  光阴荏苒，逝者如斯夫，自己现在也快到“古稀”了。以前只知道和梁先生谈他的药水，掰手腕领教他“野蛮其体魄”的一面，却没有好好读读他的著作，特别是向他请教他的专长，理解他“文明其精神”那更丰富的一面，不得不说是个遗憾，有点入宝山空手回的感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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供稿：王士惠

供图：yl6809永利官网

排版、校对：李梓翊

初审：庄坚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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